我不愿让她颠沛流离

一篇旧文。

虽然写的像流水账一样，但是对于这件事，当时我的内心是波澜起伏的。你们不知道我曾经多不喜欢我的专业，我一度想要退学。一个小女孩的出现让我对中医有了新的认识，还有了坚持的想法。

我不愿让她颠沛流离

我正坐在针灸床上玩手机的时候，两个小孩儿推门而入。

我以为这俩孩子也跟我一样，爸妈是大夫，医院玩。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七八岁左右，乍一看眼神都有点不对。我没太在意，医院，看谁都像有病的样子。

她们俩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玩具，都不认生。

小女孩问“杨医生今天没在吗？”

“他明天来。你找他有事儿吗？”我爸回答。

“没事儿，我们过来玩一会儿。”

“嗯，玩会儿吧。”

得到允许，俩人就愉快的玩起来了。两个孩子摆弄摆弄玩具，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我爸也跟他们聊聊天。听口音这两个孩子不是北京的，我问她们怎么没上学啊。小女孩说，我不上学。小男孩说，我也是。

我一下儿蒙了问我爸：“她们怎么不上学啊？”

我爸说：“上什么学啊，住院呢。咱们科室西边是住院部病房，眼科的，专治视神经萎缩。这两个小朋友住了有段时间了。”这情况跟我想的大相径庭。

午休时间科室里没有病人，很清净。我爸躺到推拿床上跟我说“老爸累了，给我捏捏。”我给他捶背的时候，小女孩说“我爸也会推拿针灸，我也会捶。”“那你也给我捶捶吧。”小女孩咚咚咚的捶起来了，小男孩可能是觉得无聊了，他跟小女孩说了一声我走了啊，就推门出去了。

我爸告诉我，这个小女孩的爸爸确实是学过针灸推拿，为了给她看病，听说哪能治视神经萎缩就去哪儿，跑了不少地方，后来就自己学起了中医。

小女孩给我爸捶背捶了有一会儿，可能累了，就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下。我爸从推拿床上起来，跟我说，“你看这个小姑娘眼睛底下”，我看了看，全是青色的。“他们治疗的时候要在那个部位注射。”在眼睛底下打针啊！那得多疼！

我爸问小女孩，“叔叔给你扎两针吗，能好的快一点，不疼的。”小女孩很勇敢，“我不怕疼，我爸给我扎针我也不怕疼。”我问她，“你爸爸在这儿吗？”她说“他在这儿陪我看病。”

她扬着小脑袋问我爸：“叔叔，扎哪儿？留针吗？”

我爸说不留针：“叔叔给你扎快针，扎小腿和胳膊。”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一共扎了两针，扎第二针的时候，她的眼泪咕噜咕噜就掉下来了。可是她一声不吭，不喊不闹。不像我扎针的时候恨不得把屋顶掀起来。这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儿的样子吗？

很快扎完了针，我想起来我带了几块巧克力，就分给了她两块，我们一起吃巧克力。她还是在哭，我爸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疼啊。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说她爸爸身体也不好，妈妈身体也不好，她还有个弟弟，妈妈带着弟弟在深圳打工。她跟爸爸在北京。她爸爸带她去了好多好多地方，扎过好多回针。她问她的病能好吗。我爸特别温和的跟她说，放心，孩子，你的病能好，都会好的。没事儿，别担心。

后来，小女孩怯生生的问了我爸一句，叔叔，你收我治疗费吗？听到这句我鼻子有点酸。我爸心疼的抱起这个小姑娘放在腿上，说，叔叔不收你治疗费。别告诉别人叔叔给你治病了，我不是你的主治医师，要是你的大夫知道了该不高兴了。知道了吗？你以后有空儿就可以来找叔叔，叔叔给你看病。不收你治疗费，你放心吧。

小女孩点点头，说知道了。

我爸看了看她的手相，说这个小姑娘命里颠沛流离命途多舛。不过，将来可能会有好运气。

我当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怕一开口就哭了。也不知道说什么，我不会看手相，但是我知道她这几年一定是过着东奔西跑的日子，这大概是我所能见到的颠沛流离吧。

小女孩过了一会儿说，姐姐，我要回家了。当时陆陆续续的科室里已经挤满了人了。她把手里的巧克力放在桌子上，我说你拿走吧，好吃吗，下次姐姐还给你带。我爸一边儿给患者推拿一边儿跟她说，没事儿，你别担心，你会好的，很快就能好。你爸爸妈妈也会好起来的。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这不是先天性的吗？”这是遗传病，到18岁左右就完全失明了。最后这句我没能说出口，太残忍了，这么一个聪明懂事的小女孩……

我爸瞪了我一眼。小女孩说，“叔叔我知道这是遗传病，我怕好不了。”我爸问她，“那你现在看东西比以前清楚了吗？”她说清楚了。我爸安慰她，“那不得了，能好。你还小，能恢复，过不了多久就好了。这儿的眼科治好了很多人。没事儿，别担心。”

我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问她，“你喜欢上学吗？”

“喜欢。”她回答的坚定又简单。

我跟她说“那就好好上学，将来你也可以当个医生，你就可以给爸爸妈妈还有别人看病了，减轻她们的痛苦。”

她点了点头，跟我们挥了挥手，说我走了啊，叔叔再见，姐姐再见。

我问我爸爸，真的能治好吗？他说能治好。就是以后需要不定期复查。我说课本上说现代医学不是没办法解决这个遗传病吗？“你老是生搬硬套课本上的你怎么看病啊？要是都把你们课本上的东西当圣旨，你怎么解释民间大夫的治疗方法？这就是你们科班生的局限。”

后来小女孩又来了两次诊室。一次来问我什么时候在这儿，最后一回来谢谢我爸，跟我们告别。

听这个孩子说话我很心酸。

她太聪明又礼貌，懂事又可爱，她的病让她苦难深重，可她仍旧坚强还为爸妈着想，这么小的年纪要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我不想让她颠沛流离，我想让她健健康康，能够在在教室学习，能一家人团聚。

我一直抱怨为什么我爸妈非让我学医，我填志愿的时候一万个不愿意。学医是一辈子的事，还挣不了大钱。我要是学了传媒，我可以挣多少钱啊，没准不到三十岁就能在北京买房买车了，过上好日子。我妈妈也不会在买菜的时候说这点菜就花了多少钱了。

然而今天，我为我学了医而感到欣慰，我无比愿意走上医学这条道路。

我曾经调侃这是一条不归路。可我现在，愿意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我一直觉得我们收费低。我爸说，那人家没钱你就不给人家治病了吗？没钱的人找你，你也得给他治啊。

当时我还不理解，现在我明白了，像这个小女孩这样的患者，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不久之后，我也会成为一名医生。我希望我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需要的人。或许将来我会遇到第二个“小女孩”，第三个……或者更多。

希望你别像我一样傻，说一些磨灭她希望的话。

请给她希望，给她帮助，好吗？

弱水三千只要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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