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凉和凄切是没几个人喜欢的。尽管《二泉映月》成为世界十大金曲,但是,很多人不喜欢,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他们认为生活的担子已经压得他们够辛酸了,哪还有兴趣和心情再欣赏阿炳的辛酸,理解阿炳的伟大?
关键词无锡阿炳雷尊殿崇安寺二泉映月阿炳故居实事求是道歉我们是不是欠阿炳一个道歉?码字人/大李
在无锡最繁华的街道人民中路与中山路交叉的地方,有一个崇安寺,崇安寺是古的,多年历史,正可谓名寺古刹,现在那里建了步行街,高楼大厦林立,再加上闪烁的广告牌,逛起来心悦眼舒;再旁边就是二泉映月广场,广场一侧就是阿炳的故居——雷尊殿,虽然新装修了,但还是老房子,连那阿炳从小到大喝过水的井都保存着,只可惜的是,井只一口,没有两口,也就要改名《一泉映月》了。大李开玩笑。二泉是存在的,只是不在这老城,据说在无锡的惠山区。当初杨荫浏教授问阿炳的曲子叫什么名字,阿炳说叫二泉印月吧,杨教授说,印月是广东的音乐,无锡有映山湖,那么就改个字叫“映月”。于是,《二泉映月》就这么来了。
从人民路拐进二泉映月广场,地面有大大的一本曲谱,似是大理石雕刻的,正是《二泉映月》,让人震撼,很替阿炳高兴,一个瞎子创造了如此的荣光和辉煌,别说无锡人民,我这个外来人也眼馋。
沿着广场往里,就是民国时期建筑的图书馆,无锡人叫它老图书馆。老图书馆欧式建筑的房子和周围以及抬头仰目扫见的“共产建筑”相比,简直是飞机上钓鱼——差得远,图书馆灰溜溜的,斑驳不说,还一点不光鲜。但不知怎么的,大李我在武汉也好,上海也罢,见到民国时期的房子,总是有一种亲切感。这个也一样。
在二泉映月广场,不应该只注意老图书馆的房子,而应该马上将目光聚焦在图书馆前的雕塑。什么雕塑?阿炳拉二胡时拉得正起劲的雕塑!整个身子灰黑的,衣服、头发,还有二胡,就如没有太阳下的天空,黑得神秘,灰得厚重、悲凉,但也感觉到凄切。
悲凉和凄切是没几个人喜欢的。尽管《二泉映月》成为世界十大金曲,但是,很多人不喜欢,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他们认为生活的担子已经压得他们够辛酸了,哪还有兴趣和心情再欣赏阿炳的辛酸,理解阿炳的伟大?
其实,阿炳的音乐伟大,人一点也不伟大,从已故作家陆文夫留下的至今唯一全面采访和整理过阿炳资料的他来看,阿炳就是一个吸毒犯,一个二流子,一个混迹在风月场所的“低级趣味”的人。
当然,陆文夫没有贬损和诋毁阿炳的意思,相反,他是对阿炳怀着无限的崇仰和敬佩,才去采访阿炳的老婆和一生无数次地聆听阿炳的神曲的。早年,民风凋敝、政府言论一言堂的那会,他拿着一大本原始资料,拟了创作提纲,兴抖抖地要找当时江苏省文化局局长、省文联主席李进(笔名:夏阳,有长篇小说《在斗争的道路上》问世)汇报,而且为了谈话从容些,陆文夫还特意拣了个星期天下午,由朋友陪同,一起去了李进局长家里(南京申家巷复城新村)。可陆文夫话没讲几句,已经被打断了。李大局长厉声训斥道,我们有这么多革命音乐家——聂耳、冼星海,你不写,非要写那大烟鬼、社会渣滓?可见是个感情问题!立场问题!完了,递给陆文夫一本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要他好好学习。
那么,后来呢?以及如今故居陈列馆的墙上呢?阿炳还是大烟鬼、社会渣滓吗?非也,不但不是,而且还是伟大的人民音乐家,向黑暗势力怒吼的斗士,陈列馆之外,甚至还有影视剧流传着他的眼睛是日本人刺瞎的,他是抗日英雄。
这个盖棺定论的评价,大李不作辩论,因为我们的国家就是这样,我们的华夏民族似乎就喜欢这样“抬举人”和“热捧人”。这是我们的光荣传统。比如,大李还在不少资料中看到,有人谈阿炳的音乐时,说他来自民间,深入民间创作,是怎么怎么。总之,一派溢美之词,让读文章的人会被阿炳的故事深深打动。
但大李想弱弱的问一句的是:阿炳在民间创作和说新闻不错,但是,几时党和政府派他深入民间了?几时党和政府给批准他为文联下的作协、音协的会员了?又给他分派了什么创作任务呢?拨了创作基金吗?
显然没有!如果有,阿炳就不会自杀。注意,是自杀,不是病亡。我们的定调是,阿炳是病亡的,不是自杀的。年的12月,共和国成立一年多,人民已经当家作主了,阿炳怎么还会自杀呢?扯淡吧!
还真不扯淡!陆文夫虽然临死都无法完成真实的阿炳的传记创作,但他的采访记录还在,真实的阿炳还在。
当年和陆文夫一起去拜访李进局长的陆文夫朋友,这样描述阿炳的历史:
“据他妻子董催弟说,阿炳是上吊自尽的。他虽给天津客人(中央音乐学院杨荫浏、曹安和二人从天津来),录了《知心客》等曲子,一个铜丸(铜钱)亦没有捞到。那天起身,阿炳想弹弹三弦(家中仅有一把破三弦),取下一摸,咦,蒙上的蛇皮,被老鼠啃了一个大洞,阿要触霉头!阿炳又犯瞎心思了,他想,这样寒冬腊月,怎么还会有老鼠出现?一定老天爷跟他过不去,不准他弹曲,不让他活下去啦,再加上烟瘾发作,呵欠连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家中断粮已久,颗粒全无,借贷无门,饿得实在受不住。趁催弟出去讨点冷粥冷饭的当口,一个想不开,抽出道袍上的腰带,梁上一挂,去见阎罗王嘞!”
陆文夫的朋友说:所以,瞎子阿炳(华彦钧)是上吊自尽的,不是如今《无锡市地方志》上记载,患病身亡。
陆文夫的朋友还说,陆文夫那次采访阿炳的家人,除记录了不少真实可靠的第一手资料,还请董催弟到前街“王兴记”吃了碗双浇面,包了几只小笼馒头给阿炳上供(阿炳刚过世不久)。临走时,塞给董催弟八万人民币(旧币,相当于如今的人民币八元)。年的干部供给制,八元的人民币相当于陆文夫半个月的津贴。
在陆文夫的采访中,不仅就那两次,而且去无锡多次,访问过崇安寺雷尊殿的左邻右舍,以及瞎子阿炳的熟人、朋友四五人。那段时间,陆文夫为了揣摩阿炳的心态,不但反复倾听《二泉映月》,还拜姜守良为师,学拉二胡。
陆文夫学拉二胡的目的是为了《二泉映月》,可那时的《二泉映月》是禁曲,师傅不敢拉,最后在徒弟的恳请下,才紧闭门窗、战战兢兢拉了,但终究是提心吊胆,断断续续拉得并不专注,然而陆文夫仍然听得如醉如痴,眼泪刷刷……
陆文夫流泪,除了震撼人心的音乐,或许还有阿炳的命运,更可能有对我们国家为了宣传所谓“正能量”,往往过多或瞎编一个人的光荣历史的忧心,同时对自己不能完成真实阿炳的创作,怕也是心有所触,人有所恨吧。
陆文夫说:
阿炳的眼晴不是被日本宪兵用硝镪水弄瞎的,而是嫖堂子,得了花柳病(梅毒发作)!我能说吗?
阿炳爱赌博、抽鸦片,败光了香火旺盛的雷尊殿,才弄得“赤脚地皮光”!我又能说吗?
阿炳好端端的当家道士(阿炳的音乐和道士当家衣钵都是从父亲那里学习和继承来的。大李注)不做,自甘堕落,偏要做讨饭叫化子似的流浪艺人!我能说吗?
阿炳拉胡琴并非勤学苦练,只靠悟性,同一曲子,每次拉都不-样,任凭他即兴发挥!党和国家是讲唯物论的,我能肯定“天才论”和否定“学而知之”吗?
《二泉映月》并非阿炳创作,源出风月场中婊子和嫖客调情时,唱的淫曲《知心客》!我更说不得啊!
解放前,阿炳靠一把叫化胡琴,马马虎虎还能混得下去;一解放,政府雷厉风行,严加禁毒,他抽了三十多年鸦片,难以戒绝,烟瘾发作,又无经济来源,只得自行了断!我尤其说不得!
事实上,大李也说不得。但大李可以说的是:所有的天才都是上天赋予的,所有的伟大都是苦难和自己作践自己得来的。世上没有高大上的人和组织,只有代表自身利益的单位和追其所爱所喜的个人。还原阿炳,其实还原的还是伟大。
当然,大李在此“复印”和“鹦鹉”陆文夫前辈“不能说的”话,也无非是操一份所爱所喜的心,顺便给政府出分力,并提醒:邓小平提出的“实事求是”,胡耀邦以此为座右铭的四个字,还是得遵守的,对于那时录制了阿炳的“伟大的作品”,却分文未付的天津人民广播电台以及杨教授,以及我们无锡当地的政府,是不是还欠阿炳一个道歉和十万八万稿费呢?
阿炳的故居恢复得那么好,以阿炳《二泉映月》为源头的二泉映月广场修建得那么高大上,应该不缺那点钱,也应该不缺那份诚心。钱虽然阿炳得不到了,但诚心他是听得到的。
作者大李、亦庭,本名李艺林,资深媒体人、策划人。湖南省作协会员,出版财经、励志专著和小说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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